車子開出了一段距離後，陸滅在心煩意亂下，再次踩了剎車，將車子停下。

他看著後視鏡，隱約還能從上面看見始終站在原地的喬喬。

喬喬呆呆的看著前方的一片黑暗，過了許久都沒有動。

她打算這樣站多久？她沒有去處嗎？

陸滅想著，最後無奈的得出結論。

喬喬沒有地方可以去，她不被喪屍同伴所接受，更不會被人類而接受。

她無處可去。

這樣看著遠處的她，陸滅忽然間想起了離開喬喬家的前一個晚上，回到自己房間，呆呆的看著墻壁，坐了一宿的喬喬；他又想到了在翌日，看見他時的喬喬，臉上全然沒有枯坐一夜的憔悴，全都被歡欣與笑容所取代。

過去的一段時間，與喬喬相處的畫面一幕一幕的在陸滅的腦海中浮現。

他還記得初見喬喬時，小喪屍餓成了皮包骨，瘦弱憔悴，弱得可憐。

喬喬還很膽小，面對他時時常會露出惴惴不安的模樣；被別的喪屍欺負了，也只能縮在墻角，把自己蜷成一團，等著他去找。他找到喬喬後，遍體鱗傷的小喪屍討好似的將手裏完好無損的藥遞給了他。

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，他能在她那張腐爛的臉龐上看見對他的笑容，小喪屍也學會的分享，想要讓他吃“第一口”；她勇敢的拿起了匕首，至少不會再受別的喪屍欺負了。

……

樁樁件件，陸滅愕然發現喬喬在漸漸成長起來的同時，竟也和他擁有了這麽多回憶。

現在就要走了，已經堅定的心卻忽然間動搖了起來。

他好像舍不得喬喬。

……他的確舍不得喬喬。

畢竟就是當寵物養，這麽長的一段時間了，給她準備吃的，給她洗手洗臉，給她梳頭，也該是會有感情的。

小寵物反正都無處可去，在哪裏對於她來說也無甚區別。

陸滅低垂了眉眼，想，要不然還是帶她一起離開蘇城。

她也很想跟著他。

路也是她自己要選的。

那麽他何不順應自己的心呢？

陸滅想了無數個理由，終於說服了自己。

決定已經做好了，陸滅走向遠處孤零零的站著的喬喬。

她始終站在原地，眼神飄忽，最終定格在了朝著她走來的陸滅身上。

喬喬沒想到他會折返，有些驚喜，還有些無措，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，卻又因為想起方才陸滅那冷酷無情的說走就走，又下意識的退了一步。

陸滅個子高，腿也長，很快就走到了喬喬的面前。他低下頭，去看眼前這只小小的女喪屍，問：“你要和我走嗎？”

喬喬聽了，連忙點了點頭，期待的看著陸滅。

“不後悔？”他問。

外面的世界可比蘇城要危險得多了，陸滅不知道喬喬能否很好的適應。

喬喬伸出手，拽住了陸滅的衣擺。

陸滅見此便笑了，他破天荒的伸出手，輕輕的擁抱了一下喬喬。

“喬喬，那你以後就跟著我了。”

喬喬被他抱住，有些不適應的動了一下。

陸滅很快將她放開。

喬喬眨巴著清淩淩的黑眸，似乎有點兒委屈。

以後你還會把我丟下嗎？

她想問。

喬喬嘗試著張了張口，喊他的名字：“陸、滅……”

陸滅一怔，他養的小喪屍會說話了？

喬喬也覺得很新奇，忍不住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，沒有方才的遲鈍與僵硬，她的聲音顯出幾分清甜柔軟來。

“陸滅。”

陸滅心中流淌過發自內心的喜悅，他天生清冷的聲線此刻也忍不住帶了笑意：“我在。”

“別，丟下我。”她說起話來有些許停頓，語速也是慢吞吞的。

想必再過一段時間，喬喬也能如同人類一般正常說話；正如同她能從一開始的行動不便，到現在的能夠正常走路一般。

陸滅既決定了折返帶走喬喬，就不會再將她丟下。

“不會的。”他說：“在你想走之前，我不會再丟下你。”

會說話的喬喬掰著手指頭開始翻舊賬，她說話不熟練，說起太長的句子便越發顯得結結巴巴：“事不、過三，這是，第三次了。你再不要我，我就不要你了。”

“哪來的三次？”

第一次是他將她一個人丟在家裏外出搜尋物資；第二次是今天他丟下她一個人去了市醫院；第三次是今晚他丟下她一個人走掉。

但是還好，還好他都回來了。

聽著喬喬這樣數，陸滅哭笑不得：“你怎麽這麽記仇啊。”

喬喬輕輕的哼了一聲。

“我要是再把你丟下，你就咬我。”陸滅指了指自己的脖頸：“讓你咬這裏。”

喬喬聽了，咽了咽口水，她想到今天自己還為陸滅放棄了一頓大餐，是不是還得從陸滅的身上討回來啊？

仗著陸滅剛剛說了好多好話，喬喬開始飄了。她想著要從陸滅的身上討回來，就真的朝著陸滅撲了過去，踮著腳就開始往他身上爬。

陸滅：“……”

“不是讓你現在咬！”喬喬往他身上爬的動作行雲流水，陸滅將她扯下來的動作更是一氣呵成。他故意兇巴巴道：“沒有我的允許，你敢咬我，我就把你牙拔了。”

喬喬想起了陸滅給她定時修剪指甲時的那股冷酷無情的狠勁兒，驚恐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尖牙。

陸滅看她乖了，才滿意不少。果然，面對這小喪屍就得兇一點，不然她遲早蹬鼻子上臉爬他頭上來。

喬喬捂住自己的小尖牙，軟綿綿的聲音從指縫間溢出：“可我，餓了。”

“等出了蘇城給你找吃的，現在你先跟我上車。”

喬喬虛弱道：“我，走不動。”

陸滅：“……”

“要背。”

這裏距離車子也沒有多遠，這小喪屍還能這兩步路都走不了。

不能慣著她。

陸滅剛想拒絕，喬喬就已經繞到他身後，開始往他背上爬。

現在都不需要陸滅再彎腰了，喬喬就能自己掛他身上。

陸滅怕她摔下去，伸手托住了她：“下不為例。”

喬喬埋在他的頸窩，哼哼唧唧了兩聲。

陸滅便背著她往前走。

喬喬是真的虛弱，今天耗費了太多異能，沒有進食，還得追趕陸滅。

他竟然還不讓她咬！

喬喬看著陸滅的脖頸就在眼前，還是沒忍住咽了口口水。

不等她有什麽動作，男人冷颼颼的聲音就傳來了：“拔牙警告。”

喬喬：“……”

很快便走到了車子邊，陸滅將喬喬抱進副駕駛讓她坐好，才關上車門，繞到駕駛座坐下。

“你的外套呢？”陸滅忽然問道。

喬喬遲鈍的想了想該怎麽回答，慢吞吞的說：“送、朋友了。”

陸滅實在想不出喪屍喬喬還能有什麽喪屍朋友，他嚴肅的對著喬喬說道：“喬喬，你才剛學會說話，就開始撒謊了？”

喬喬連忙搖搖頭：“真的，朋友。”

陸滅盯著她看了半晌。

喬喬裏面穿的是一件白色上衣，雖然現在已經看不出那是白色了。在她成為喪屍之後她消瘦了不少，便顯得本就寬大的上衣越發空蕩蕩的，只她一動，衣裳的領子便會往下滑。

他將自己身上套著的一件外套披到了喬喬肩頭。

“自己穿上。”

喬喬揪了揪這件還帶著陸滅體溫的外套，忍不住對他笑了笑。

他傾身過去，幫她將衣服穿好了，還拉上了拉鏈。之後，再扯過一旁的安全帶，仔細的給喬喬系好了之後，他才坐了回去。

給自己也系好安全帶之後，陸滅說：“出發了。”

喬喬小聲的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閉上眼睛，我讓你睜開你再睜開。”

“啊？”

“聽話，眼睛閉上。”

喬喬無條件信任陸滅，她乖巧的閉上了眼睛。

眼睛閉上之後，喬喬對於周圍的感知便越發遲鈍了。

她能勉強感受到車輛在平穩的前行著，偶有顛簸很快也能平緩下來，直到一聲又一聲的爆炸聲響起，車輛開始劇烈的顛簸，並且許久都沒有平緩下來的跡象。

喬喬這才有點慌張了，但她謹記陸滅的話，還是沒有睜開眼睛。只是她還是忍不住伸出手去，摸到了陸滅的一片衣角，心中才漸漸的安定下來。

如果喬喬此刻睜眼，便能看見車外的一片狼藉，車後是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喪屍屍體。

陸滅不想讓喬喬看見這些，因為喬喬膽子小，她會害怕。

這一夜的蘇城，因為陸滅，始終籠罩在一聲又一聲的爆炸聲中，直到天明破曉才漸漸的安靜了下來。

他拼出了一條生的路。

但城內的幸存者沒有一位肯走他這條路。

這些喬喬自然是統統不知道，她正全神貫註的胡思亂想，一直到陸滅讓她睜眼，她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。

破損的車窗外，景象已是大不相同。

喬喬看見了連綿起伏的山脈與一片金黃的銀杏林。

是她記憶中從未見過的美景。

陸滅拉開了車門，解開了安全帶，將她從已經報廢的車輛中抱了出來。

喬喬腳踩在柔軟的泥地上，清淩淩的黑眸裏全是璀璨的光亮。

這是外面的世界。

對於喬喬來說，這是一個嶄新的世界。

喬喬忍不住拽住陸滅的手，聲音激動的說道：“陸陸滅，好漂亮！”

火異能的過度消耗，讓陸滅的臉色微白，但他的精神很好，因為已經脫離的蘇城。

他偏過頭去看興奮的小喪屍，清晨的曙光金黃燦爛，十分溫暖，灑在她青白色的臉龐上，竟也透出濃濃的生氣來。

像是這個被末世籠罩但依舊充斥著生氣的世界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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